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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转贴]我是一朵飘零的花(一个打工妹在东莞的真实经历)

  • 阿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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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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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说每一个远离故土的男孩都是一株无根的草,那么每一个身处异乡的女孩就是一朵飘零的花!
                                                              ―――题记
  常常看到报纸媒体关于打工仔、打工妹生存状况的报道,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报道更多的关注于打工妹。在这些报道里,打工妹不是爱慕虚荣做了三陪小姐二奶,就是环境恶劣地无法生存,过着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生活。做为一个在东莞打工多年的女孩子,每当看到这些不实的报道,我总是非常气愤。
  因为这些报道和事实出入非常大。现在的媒体,总将眼光放在那些特殊案例上,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群体大多数人的生活状况。做为一个资深的打工妹,我觉得自己有必要也有义务将真实的打工妹生活状况呈现给那些对这一群体误解的人、媒体和社会。  在写下上面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非常郁闷。因为本身打工妹、打工仔这些词语就是对我们这一群体的蔑视!
  据说珠三江一带在改革开放之初,对所有外来工的称呼一律是“北妹北仔”、“捞仔捞妹”或“打工仔打工妹”,前两种称呼中的侮辱和歧视让人一目了然。所以到后来只保留下现在通用的“打工仔打工妹”。
  到后来,“打工妹打工仔”似乎专指一线工人,即所谓的蓝领。在非一线人员,则变成了所谓的灰领、白领及金领。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按照字面意义上的理解,所谓的打工,即只要不是自己做老板的人,便统统属于给别人打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所谓的灰领、白领及金领统统是打工仔打工妹。甚至包括公务员,他们自己也不是老板,他们是在为政府打工,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公务员也是打工仔打工妹!
  但非常遗憾的是,这些自己本身是打工仔打工妹的人们,他们从不承认这一点!
  既然如此,我所代表的便只有狭义上的打工仔打工妹了,我要把我们真实的生活状态呈现给大家。现在所谓的打工仔打工妹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我想让人们对我们有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希望社会和政府能给予我们更多的关注!
  
  • 阿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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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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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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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的命运,是在十九岁那年暑假彻底改变的。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一个潮湿阴霾的夏日早晨,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每到这样的天气,妈妈的关节炎就会犯病,于是就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直到天晴才能起床。
  按理,妈妈早该去医院看病了,但医药费实在是贵得离谱,在农村,一般人都是“小病拖,大病扛,重病等着见阎王。”所以妈妈一直是硬挺着的,现在家里又是这样,更不能去了。穷人的命,原是不值钱的啊。
  十三岁的弟弟吃过早饭便出去玩耍了,我收拾了碗筷便对妈妈说:“妈,我想去学校看看通知书有没有来?”
  妈妈担心地说:“海燕,你不会落榜吧,我这几天右眼皮跳得厉害呢。”
  我胸有成竹地说:“你就放心吧,我平时成绩那么好,这次发挥也不错,我感觉肯定能考上。”
  妈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那为什么我的右眼皮跳得这样厉害呢?”
  我娇嗔地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迷信?”
  话音刚落,我忽然听见院内有人喊我的名字,跑出去一看,门外除了几个邻居,还有一个乡邮递员。邻居们看到我,欢天喜地地说:“海燕,你考上大学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这消息还是让我欢喜雀跃,特别是我看到通知书上北方那所著名大学的校名时,更是激动万分。
  躲在床上的妈妈看到通知书,也很高兴。但邻居们走后,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我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沉:“妈,学费这么贵,我们家有这么多钱吗?”
  妈妈暗中算了算:“去掉你你弟弟下学期的学费,还差三千呢。”
  我急了:“妈,离开学没多少时间了,那怎么办啊?”
  妈妈叹了一口气:“等一下去给你爸写封信吧,他在煤矿都干了半年了,挣的钱应该不止三千呢。”
  我愁眉苦脸地说:“煤矿是一年一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妈妈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实在不行就叫他回家吧,听说只要有事回家煤矿就给结工资的。”
  我刚想回答,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若有苦无的哭声。这声音先是一个人的,但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哭的人也越来越多,好象整个村子都有人在哭。我大吃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焦急地说:“海燕,快去看看,可能是谁家死了人了,怪不得我这几天右眼总是跳呢。”
  还没等我站起身,就见弟弟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来,扑到妈妈床上哇哇大哭:“爸爸,爸爸,他,他可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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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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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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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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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和妈妈立刻呆住了。妈妈一脸死灰死死盯着弟弟,几次张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颤抖着声音问弟弟:“到底怎么回事?我爸,我爸他人在哪里?”
  弟弟边哭边说:“煤矿瓦斯爆炸,爸爸、二叔和三舅还有村里很多很多人,们全被埋到地下了。”
  听到这里,妈妈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我的人哪。。。。。。”便下意识地想下床,因为双腿僵直,她一头栽在地上,再抬头时,额头己流出鲜血。我和弟弟此时也管不了她头上的血,双双扑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整个村庄和我们家一样,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虽然还没有明确传来死讯,但我们那儿很多青壮年男人都在煤矿挖煤,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瓦斯爆炸井下的人几乎无生还可能的。
  我们村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未婚女孩和男孩如不能继续读书,大多到江浙广东一带的工厂打工。结婚后,女人便留在家里带孩子、照顾老人,男人刚到很远的煤矿上挖煤或到建筑工地做苦力。因为挖煤和做苦力的钱比在工厂打工的钱要多一些。
  这次和爸爸同一口井里挖煤的,全都是我们村的人。
  当天下午又要消息传来,我们村并不是所有在那个口井里,还有四个人是在另一口井的。于是我和妈妈弟弟便又生出一线希望来,希望我爸是那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村里很多人家和我们有同样的想法,于是哭的人少了,希望和焦虑的气氛又弥漫在村子上空。于是,全村的老人、妇女和孩子都从家里出来站到了村口。我们忧伤地望着唯一一条通外村外的大路,无限期待又无限痛苦。
  其间不时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直到第三天中午,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忽然,刚才还骄阳似火的天下起了毛毛细雨。但没有人回家,因为有消息说,今天煤矿里可能会有人回来。
  雨越下越大了,我正要扶妈妈回家,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接着便是一个小孩欢叫起来:“爸爸,我爸爸回来了!”
  我们赶紧往大路上望去,雨中真的有四个人影向这边走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大大的尼龙包。好象很轻,又好象很重。四个人中有我的二叔。我和妈妈、弟弟赶忙跑到二叔身边,向他打听爸爸的消息。二叔和其余三个人一样,身边很快聚集了很多亲人。
  我妈颤声问:“二弟,你哥呢?”
  二叔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嫂子,哥哥他跟我一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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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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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说完这话,二叔下意识地接紧他手中的尼龙包带子。我的目光不由向那个尼龙包望去。这包很大,二叔北的尼龙包上面印着红白相间的条纹。其余三个人身上的尼龙包也和他背的这个一般大小,虽然条纹不同,但同样都是崭新的。按理,尼龙包里面装的应该是衣物什么的,但他们身上的尼龙包却呈现奇怪的形状,仿佛里面装的是硬物一般。
  这时,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依然阴得可怕。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整个身体象是掉进了冰窟窿。我想抬起手摸摸那尼龙包里是什么,但我的手,却象有千斤重。
  弟弟听了二叔的话,惊喜地跳起来:“爸爸还活着,我爸爸还活着。”
  妈妈却疑惑地问:“跟你一起来了,在哪里?”
  二叔叹了一口气,刚把尼龙包从身上放下来,旁边忽然传来响亮的哭声,仿佛哭也会传染一般,好多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我、妈妈以及围住二叔的亲友全都朝旁边望去,只见和二叔同时回来的三个人己经将尼龙包打开了,尼龙包里哪里是什么衣物,分时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
  我再回过头来时,二叔己经将他的尼龙包打开了,同样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我一眼从放在最上面的那个骨灰盒上看到了爸爸的名字,“杨战良”三个字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悲伤地叫了一声:“爸爸”,将骨灰盒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爸爸死了,还有我的三舅,我的邻居,在这次矿难中,我们村和邻村共有三十八个青壮年男子不幸遇难,年龄最小的22岁,最大的52岁。
  二叔四个人之所以幸免于难,是因为二叔他们去得晚,爸爸所在的矿井己经不需要人了,他们就到另一个老板的煤井里做事。瓦斯爆炸后,煤矿老板连夜逃走,消息一度被有关人员封锁,致使救助不及时,矿井里的三十八人全部遇难。
  这三十八人,全部是我的父老乡亲!
  因为是私人小煤矿,煤矿所在的山头象这种小煤矿遍地开花。所有的用工手续及安全措施都不完善,至于企业注册什么的,更是奢谈。所以,煤矿老板逃走后,人们除了知道他名字叫齐月升、湖南人、未婚,对其他情况一无所知。
偌大的中国,要想凭这一点线索让警察逮捕逃犯,无疑于天方夜谭。何况,就是这一点线索,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齐月升,你不得好死!这句话,被我们无数张嘴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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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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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与此同时,我们村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即便是家里没有死人的,也都和死去的这三十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人家的门前竖起了白幡,进出村庄的老人、妇女和孩子都哭到声音嘶哑。
  我知道这样是不合理的,煤矿所在地的相关部门应该有人为此负责。但因为齐月升的逃走,相关部门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头上了,说他是私自采矿,原本就是非法的。再加上我爸他们又没和齐月升签定任何合同,更别提买保险什么的,所以我们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就连我爸他们的骨灰盒,还是当于政府出于人道主义给买的。
  村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很多在外面打工的人都回家了,村里的人似乎在忽然多了起来,但人越多,悲伤的气氛却越是强烈。
  几乎是一夜之间,村子西边的半山腰上,竖起了一座座的新坟。
  妈妈的头发短短的三天全白了,十三岁的弟弟也好象懂事了许多。办完爸爸的丧事,家里还剩下不到五百块钱。望着那叠薄薄的钱,我知道我的人生因爸爸的去世彻底改变了。
  奇怪的是,我很悲伤,但这悲伤并不是因为无法上大学。尽管那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如果早知道爸爸会死,我宁愿连小学都不要上。如果我不上这该死的学,我就会早早出去打工补贴家用,爸爸也许就不会出去挖煤了。
  那一刻,我对自己充满了仇恨,我觉得是我害死了我最亲爱的爸爸。
  我可怜的妈妈,即便是这样,她仍然记得要我上大学。刚送走爸爸,她就把我叫到面前,难过地说:“海燕,快开学了,我们借学费吧。”
  我安慰她:“妈,你快别说了,我不去念书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眼里,满是内疚。妈妈的内疚让我的心如针扎般地疼。妈妈和我都十分清楚,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来说,不去上大学意谓着什么!运气好的嫁一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劳碌一生;运气不好的,嫁一个脾气坏又不顾家的男人,那就要过一生悲惨的日子了。
  但爸爸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妈妈身体又不好,弟弟还年幼,做为长女,我现在要做的不是自己上大学,而是要照顾好这个家。
  就算现在借到了学费,还有生活费,还有以后三四年的费用呢。再说,我走后,妈妈和弟弟以后靠什么生活?除非现在天上能掉下一大堆钞票,但我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当天下午,我就带着弟弟来到爸爸的坟前。我毫不犹豫地将那张录取通知书烧成灰烬,流着泪对爸爸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供弟弟念最好的大学。”
  弟弟忽然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杀死齐月升那个坏蛋!”
  这正是我心里一直想的,我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坚定地说:“爸爸,你安息吧,我一定要找到齐月升,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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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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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丽娟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村那个嫁在县城的女人,她是个骗子,前段时间她说带我去学理发,我去的第二天她就逼我卖身。要不是正赶上我爸死了家里去县城找我,我一辈子就毁在她手上了。”
  听了她的话,我和妈妈面面相觑。我们村嫁在县城并且理发店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天在我家的那个大姑。
  丽娟就是刚听别人说我要跟大姑去县城,她才知道我原来并没有去上大学的。我现在才知道,丽娟的爸爸也是这次煤矿遇难的三十八人之一。三年的同学情谊,相同的遭遇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何况初中时,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呢。
  丽娟说,县城工作很难找,国营企业我们是进不去的。其余的那些小厂进去也是出苦力的,并且工资低到只有一两百。在县城,农村女孩子一般只能做饭店服务员、理发店洗头妹等等工作。工资虽然高一些,但要受人欺负。这些路全被堵死了,那么我们只有外出打工了。
  我们家族没有什么亲人在工厂打工,但丽娟家却是门户很大的。丽娟开始说想到江浙一带找她表姐堂妹,听说那里虽然工资比较低,但一般是三班倒,不太累,不过外地人非常受排挤。后来,丽娟又斯斯艾艾地说想到广东东莞去,虽然那边很辛苦,但工资很高。更重要的是,己经在东莞三年的陈刚现在己是一家大型港资制衣厂的烫工班长了,月工资最高可拿到两千呢,几次来信都叫她去呢。
  虽然我家在农村,但因为一直有爸爸妈妈哈护,穷人家出娇子,我也是个没吃过苦的人。听丽娟这样一说,便赶紧表明想去江浙。丽娟有些无奈:“我妈也要我去江浙,她怕我吃不了广东那边的苦。去江浙也好,那里有我们许多四川老乡,不怕受人欺负。”
  我忽然心中一动:“江浙有许多四川人?那你知道那里有没有湖南人呢?”
  丽娟肯定地说:“没有,有也是极少极少的。表姐说那里大多是江浙一带本地人,然后就是四川安徽河南的了。湖南人都去广东打工了,陈刚说他班里有一多半是湖南人,那些湖南人经常合伙欺负他。”
  我坚决地说:“那我要去东莞!”
  丽娟惊讶地问:“为什么?你刚才还说去江浙呢。”
  我一字一顿地说:“害死我们爸爸的齐月升就是湖南人,我要找到他,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为爸爸他们报仇!”
  丽娟的神情忽然肃穆起来:“好,海燕,我们去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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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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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这时中年男人的身边己经围了四五个同样身强力壮的男人,一个个态度傲慢无礼。要下车的年轻男子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聪明地闭了嘴,乖乖地到后面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看到这一幕,车内所有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刚才嚷着要下车的几个乘客立刻噤了声,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和丽娟紧挨在一起,浑身发抖,不知道这车到底什么时候开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年轻男子的被打,车内暂时平静下来。司机依然不停地在广州市内转着圈子,每当又一起看到广州火车站那熟悉的标识,我的心就一阵沮丧。这样一圈又一圈地转下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我本来就有晕车的毛病,坐火车还不严重,现在大巴不断地走走停停,这种情况最让我晕了。尽管拼命忍耐,我胃内依然不住痉挛,几次想吐出来。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忽然想起妈妈为我包的一包花椒,是专门防止我晕车的。我赶忙抖抖索索从尼龙包内拿出那包花椒放在鼻子上,狠命嗅起来。虽然还是难受,但总归不至于吐出来。
  当车上坐满人时,我满怀希望地以为会开出广州市了,可是没有。那个迷彩服还是不停在站在门口拉客。更可怕的是,他拉一个客人上来,车上就会有一个人站起来让出座位,走到车厢前面的空地上坐下来。我这才知道,他们都是一伙的。也就是说,我们上车时看到的那些端坐的整整齐齐的所谓乘客,都不过是个托。
  大巴从上午十点一直转到下午三点,在我充满希望的心变成了绝望,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坐在这个车上时,迷彩服终于关上车门,车上终于不再上人了。车子不久便上了一条公路,并加快了速度。车厢内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车内重又骚动起来,原来从广州到厚街竟要80元!到厚街诉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看力气活的,声音很大,不停大声嚷嚷,据理力争。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刚才那个年轻男子被扇耳光的场面他没有看到。
  这次是迷彩服亲自动手,他阴冷地盯了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眼,冷不丁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来,在那汉子面前晃了晃。汉子脖了一拧,捋了捋胳膊:“怎么,还想打架啊。”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八九个人围了上来,那汉子一看势头不好,赶忙“嘿嘿”干笑两声,赔笑道:“误会,误会。”然后,忙不迭敌地从身上掏出一百块玫递上上去。迷彩服接过了,并不找他零钱。汉子也不要,依然是笑眯眯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到厚街80元,到虎门100元,我和丽娟还要拿出200块钱!可我除了车费,身上只剩下的不三百元。丽娟本来拿的就少,现在身上连一百元都不到了。
  再说上午又被那个女店主讹去220元,要是我们再拿出两百,我还剩两百元,我们在钱花完前能不能找到陈刚啊?找不到陈刚,我们可怎么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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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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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们坐在车身的中间偏后,看到前面虽然有人不满地质问,但最后都要乖乖地把钱交上。
  我只好无奈地拿出两百块钱,自己手里攥一百,然后给丽娟一百。丽娟接了那钱,小声嘟嚷了几句,便不动声色将一百元塞进口袋里,从自己身上拿出五十块钱。她小声说:“等一下我们求求他,看两人到虎门一百五行不行?”
  虽然我很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五十块钱,够我们家半年的油盐钱呢。几个收钱的很快收到我们这边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才老实的男孩还算客气地问:“去哪里?几个人?”
  坐在外面的丽娟赶紧说:“虎门,两个人。”
  男孩伸出手来:“虎门,两个人一百。”
  丽娟装作很可怜的样子:“我们刚从家里来,身上只有一百五了,就一百五好不好?”
  男孩打量了我们一下,大概我们土气的衣着和惊恐的神情让他相信了,他疑惑地问:“真的只有一百五了?”
  我和丽娟赶紧肯定地点点头。男孩正有些犹豫,刚才打人耳光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明什么事后,面无表情地说:“不行,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丽娟哭沮着脸说:“可我们真的就一百五啊。”
  男孩同情地望了望我们,把目光投向中年男人,意思是征询他的意见。中年男人淫邪的目光盯着我的脸看了看,我赶忙转过头。他又将目光落在丽娟高耸的胸脯上,不怀好意地说:“你俩要是陪大爷过一夜,我一分钱都不要你们的。”
  丽娟的脸倏地一下红了,眼睛象是要冒出火来。我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襟,将自己的一百元递过去。丽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不情愿地将口袋里的一百元也掏了出来。拿了钱,两人心满意足地笑了,到后面继续收钱。丽娟气得胸脯还在一起一伏的,象是要哭出声来。
  我更是羞愧难当,感觉那人刚才的目光和污言秽语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虽然我们是穷人家的女儿,但我们从小所受的都是传统的道德教育。我们在家是父母的好孩子,在学校是老师的好学生。不错,丽娟谈过恋爱,但和陈刚从未越雷池半步。自小到大,我们严格要求自己,做事循规蹈矩,除了父母的喝斥,从没受到如此大的侮辱!
  我恨不得马上离开这辆车,离开这群可恶的男人!
  在我心里这样想的时候,车子确实立刻停了下来。刚才打人、收钱的那群男人粗声大气地说:“下车,下车,都下车,坐那辆车去!”我向外面看去,前边果然停了另一辆大巴车。
  正莫名其妙间,旁边有人无奈地说:“又被卖猪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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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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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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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折腾了一天,当我们在陈刚工厂所在地的那个村口下车时,己经快到下午五点了。这时太阳己经完全落下来,我和丽娟的心重又焦急起来,如果找不到陈刚,我们今晚住的地方都没有呢。有了火车站的教训,这次我们不敢打电话了。刚一下车,便提着行李,按照陈刚所说的路线,急匆匆向他所在的工厂走去。
  道路崎岖不平,路旁有一处很大的工地正在施工。路两旁虽然房屋很多,但并不鲜亮,甚至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可能是下班时间到了,路上的年轻男女多起来。这些人,大多是穿着统一的厂服,有蓝色的,有粉红色的,各式各样,衣服的左前胸分别绣着两个字,大约是所在工厂的名字。每个人的胸着都挂着一个纸牌牌,纸牌牌上贴着照片,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厂牌。
  这些人全都行色匆匆,一脸倦色。和他们身上鲜亮的厂服相比,我和丽娟身上的衣服还是七八十年代的款式,非常土气。我羡慕地望着她们,很想马上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陈刚的厂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是一家名叫“金秋”的制衣厂,厂房很大,也很漂亮,里面还有大大的草坪和漂亮的花园,和我们路上见到的工厂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想到我们以后会在这个厂里上班,我和丽娟对视一下,开心地笑了。
  我们到时,正好听到下班铃声,厂里便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出来。可我们等了很久,两个人的眼晴都快望穿了,还不见陈刚的身影。丽娟终于等急了,鼓起勇气走到门口,胆怯地问一个站岗的保安:“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刚的?”
  那个保安望了我们大包小包的行李,无奈地说:“金秋一万多人,我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啊?你们再等等吧,他可能在吃饭呢。”
  丽娟只好无奈地退了回来,和我一起死死地盯着厂门口,害怕错过任何一个进出厂门的人。果然,不一会儿陈刚就匆匆出来了,我们差点没认出他来。记忆中,陈刚是个清秀爱笑的少年。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却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人,个子比三年前几乎没见长。看到我们,他直直走过来,淡淡地说:“你们来了。”
丽娟疑惑地叫一声:“陈刚?”
陈刚点点头:“丽娟,海燕,我给你们租好房子了,现在我带你们过去吧,等一下我还要回来加班呢。”
丽娟愠怒地说:“为什么上午打你科机你不回电话?害得我们被卖了猪仔。”
  陈刚倦怠地说:“卖猪仔有什么奇怪的?快走吧,再耽误我加班要迟到了。”
  陈刚的倦怠让丽娟更加委屈,我看到她眼泪涌进了眼眶,赶紧说:“走吧,我都快累死了。”丽娟这才收起了小性子,任由陈刚接过她身上的行李,一起向出租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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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4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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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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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陈刚边走边介绍说,从“金秋”到出租房要走十几分钟的路,他害怕迟到,走得很急。丽娟虽然没有发火,却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不满地说:“你出来三年了,我就见你一次。今天我这么远从家里来找你,你连一天假都不能请吗?”
  陈刚断然拒绝:“不行,现在赶货,请假一定不会批准的。要是旷工,不但要被扣一百块钱,这个月的奖金也没了。你和海燕刚来,以后用钱地方还多得是呢。”
  丽娟便不言语了,低着头跟在陈刚身后。其实我是羡慕她的,她的行李早被陈刚背在肩上了,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陈刚身上,无瑕理会我。可我背上背着一个大包,双手还提着行李,浑身酸痛,双脚都快迈不开了。
  去出租房的路比刚才的路况还差,再加上七拐八拐的,很不好走。陈刚介绍说,这里的本地住户很少,本地人大多住在别处,那里的房子又新又漂亮。这些老房子几乎都是租给外地人的,他们每月定期过来收租金。现在正是晚饭时候,因为天热,很多房间都是开着门。从门外望去,房子里大多坐满了人,有很多人端着饭碗到门口吃。
  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有这样一间又低又矮的小房子给我落脚就足够了。我和丽娟关起门来,把今天所遇到的种种委屈和侮辱都关在外面。不知为何,我现在好怕见到外面的人,我感觉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对我进行伤害。可是当陈刚终于领我们进一间出租屋时,我和丽娟顿时傻了眼。
  这间出租屋子和我们刚才路上所见的很多出租屋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屋里己经有两男一女了。房内共有两张双层铁架床。那张双层铁架床上己经住了人。上铺有一个男人面朝墙壁躺着,正在看报纸。从后背上看,应该很年轻,但听到我们说话声,竟然连头都不转一下。
下铺则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显然是夫妻,他们一人手里端着一碗饭,正就着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盘青菜、一盘酸菜有滋有味地吃着。
陈刚介绍说,那对年轻男女以前是他一个厂的同事,不过现在都在别的厂做事了。那对年轻男女倒还热情,邀请我们跟他们一起吃饭。饭当然吃不成的,两个碟中的菜不剩几根了,饭估计也没有了。
丽娟不相信地看了看上铺那个男人的后背,死死地盯着陈刚问:“莫非,你今晚就让我们睡在这里?”
陈刚疑惑地说:“是啊,有什么不好吗?这是我为你们租的床位,上下铺的。夏天太热,要是冬天,租一张床位就够了,你们可以挤着睡的。”
丽娟刚想发火,正在吃饭的女孩冷冷地说:“你以为这儿是你家啊,有了地方给你住都不错了,我刚来时还和我老公在桥洞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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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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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话,丽娟张了张嘴还想反驳,陈刚忽然严肃地问:“对了,你们来时的火车票还在吗?”
  我边收拾行李边漫不经心地说:“不记得了,好象在吧。”
  陈刚急了:“快找找,火车票一定不能丢的,只要治安队查暂住证你们就给他们看火车票,有了火车票,在三天内可以当暂住证用的。”
  丽娟惊讶地问:“什么暂住证?我们都带身份证的啊?”
  陈刚焦急道:“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你们火车票到底丢没丢啊?”
  看到他一脸认真,我和丽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火车票,最后好不容易在丽娟盛干粮的口袋中找到了,陈刚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叮嘱道:“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
  丽娟不高兴地噘起嘴,嘟囔着:“这两张火车票比命还重要吗?”
陈刚正要回答她,忽然看了看表,一下子跳起来,对正在收拾碗筷的阿玲说:“不行了,我要迟到了。阿玲,我两个同学刚来,对这里不熟悉,你多帮一下她们,告诉他们冲凉房在哪里?怎么打水?我先回去了,今晚要上通宵,明天下班我再过来。”说完,不理会丽娟的白眼,拔腿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又返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两只鸡蛋递给丽娟:“你和海燕一人一只,我先走了。”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火车票一定不要丢啊。” 
  他一出门,丽娟便一屁股坐在床上,生气地说:“海燕,我真没想到他对我这么冷淡,一点都不象我原来认识的陈刚了。”
阿玲看了看她,不满地说:“他对你还不好啊,晚饭就一个鸡蛋他都省给你吃了,你还想要他怎样?”
丽娟没好气地说:“谁稀罕他的破鸡蛋!”
一直不说话的阿玲老公瞪了她一眼:“破鸡蛋?他班长,晚饭总共是一荤两素,两只鸡蛋肯定有一只是问别人要的。这样一来,他和那个人就只能吃两个素菜了,做人,不要不知足。”听了这话,丽娟便消了气,但脸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虽然我们不愿意,但和其余两男一女共用一间房子却是不争的事实。阿玲说,这样租房子便宜,一个床铺一个月只要80元,也就是说我阿玲的两张床每月就要160元。真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一间房子,又低矮又潮湿,连我家的灶房大都没有,一个月就要320,真是抢钱啊。要是这样,那我们家的房子要是象这样租出来,每月仅房租就可以赚一大笔钱,我爸爸怎么会去挖煤呢?他不去挖煤,又怎么会死呢?想到这里,我不禁黯然伤神。
但现在不是我可以黯然伤神的时候,尽管我不知道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但所有的一切都让我不习惯。特别是当阿玲带我们到院内洗澡的地方时,我和丽娟更是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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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1: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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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只见那个用来洗澡的所谓房间,阿玲叫冲凉房,她说广东人不说洗澡,说冲凉,我们也跟着她叫,尽管别扭,但入乡随俗我们还是懂的。那个的所谓的冲凉房就是在院子当中用几块又窄又薄的木板搭成的,不过五六个平方,头顶上方只胡乱搭了一块类似石棉瓦的东西,也只遮住了半个头顶。透过巴掌宽的缝隙,我们看到一个古铜色的皮肤,然后是“哗哗”的冲水声。应该有人在洗澡,我望了望冲冰房四周的房门,赶紧拉着丽娟退回房中。
回到房间,丽娟忧心忡忡道:“这怎么洗?都可以看得到人呢?”
  阿玲无奈道:“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们女孩子一般是天黑了再冲的,这样外面就看不到了。”
  尽管我们坐了三天两夜的车,好想洗了澡换件衣服,现在看来还要等一会了。于是我们拿出从家里带的干粮,谁知天气太热,全霉掉了。无奈之间,只好按照阿玲的指点,和丽娟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朝附近的市场走去。
  在我们家,一到天黑便很少有人走动了,这里却恰恰相反,外面的人似乎比白天我们看到的还多,到处都是人影,三三两两的,大多数是女孩子。晚上的女孩子和白天见到的不同,她们大多数穿着漂亮的小衣服,有的拿着雪糕,有的拿着烧烤,边走边说话,好象很开心的样子。我和丽娟出了门便七拐八拐的,很快迷了路,别说市场了,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最后还是问了一个过路的女孩子,那女孩正好要去市场,我们便跟在她身后。女孩很漂亮,也很热情。看看她,现看看我们身上七八十年代款式的衣服,我和丽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很快到市场了,女孩冲我们点点头便跑向一个正播放强劲舞曲的地方,那里己经有很多人。我和丽娟手足无措地站在市场边,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惶恐。市场很大,人很多。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比我们家乡的农贸市场,不,比我们县城的商品还齐全。
  正如阿玲所说,路边有许多卖小吃的地方。我们一眼看到很多小吃摊上有那种点缀着碧绿色青菜的炒米粉、炒河粉。路边的摊点前都标明着一元一份,很多男孩女孩都在吃这种东西。我使劲流了口口水,和丽娟怯怯地走到一个小吃摊前,点了一份炒米粉一份炒河粉。
  老板很热情,光着上身,一边不断地翻炒着锅里的炒粉,一边汗流如雨。那汗他不时地用手抹一把,估计汗水大多是被甩到他正炒着的米粉里了。此刻我也顾不了这么多,肚子饿得咕咕叫。米粉地香味不时刺激着口鼻,在现在的我看来,这份一元一块的炒米粉就是人间美味了。
  不一会儿炒粉便好了,虽然盛炒粉的劣质发泡饭盒和一次性筷子发出一难闻的味道,但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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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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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看到刚才的一幕,我和丽娟不由心惊胆战。我原以为,离开了上午的那辆黑大巴,我们就逃出虎穴了。可现在忽然发现,我们逃出了大巴车的虎穴,却进了一个更让我们害怕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突出其来地降临到我们身上,一如那辆黑大巴一样。
  经此一吓,我和丽娟不敢在外面久留,匆匆买了一只水桶,便逃一样向出租屋奔去。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这次我们竟然没有迷路。
  回到出租房,我们长长松了一口气。阿玲和她老公出去了,屋内又小又潮湿,虽然大敝着门,门对面还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但屋内依然没有一丝风。他们上铺的男人己经起来,正坐在小桌边“呼哧呼哧”吃一碗方便面。我看着想笑,那男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大男孩,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但想到夜里就要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好象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似的,依然吃着他的面,连头都不抬。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他长得还算斯文。
  天己经完全黑下来了,我和丽娟拿着屋内的一只系绳子的小桶,又拎了刚买的新桶走到院内的一口水井边,先用绳子将小桶放到井下,然后再把小桶里的水装在我们刚买的水桶里。真是难以想象,在我的四川老家,我们吃水都是用压井的,到这个据说遍地是黄金的东莞,却还要用这种原始还古老的方法打水?
  冲冰房的门也只是一块破旧的木板半掩着的,锁都锁不上。没办法,只好我冲凉的时候丽娟在门边站着,丽娟冲凉的时候我在门边站着,因为潮湿,冲凉房周围的蚊子特别多。在里面冲凉的那个人还好说,站在外面的那个真是痛苦。广东的蚊子个头比我们家乡的蚊子大得多,兄咬得人生生地疼。
  院内一直很吵,直到十二点才稍稍安静下来。因为房子是陈刚租的,我很自觉地睡到了上铺。虽然从家里带了蚊帐,但上铺只有三个支柱,我只好另一端垂下来。虽然睡在这样的床上并不睡服,比这更不舒服的是,我好害怕同样睡在另一个上铺的那个大男孩,他不会是坏人吧?我更害怕他床下的两夫妻会做出什么动静来,如果那样,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想着,就更睡不着了,于是便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来东莞的目的也并不是来享福的。一方面,我想找到那个该死的湖南人齐月升, 我要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为我的爸爸,不,为我的三十八个父老乡亲报仇!另一方面,我没有上大学,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凭我的聪明和勤快,我一定要比上大学的同学们生活得更好!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就这样,我渡过了我在东莞的第一个夜晚。这个夜晚有许多许多的梦,只是不知道这许多许多的梦,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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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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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院子内的人好象都起来了,阿玲正准备上班,不断叮嘱她老公找工作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这才知道,阿玲老公原来从前一家公司出来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还有他们上铺的那个男孩子,也是刚从内地过来的,还是个大学生,但都一个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不好在这个时候穿衣服,虽然有蚊帐但毕竟是透明的。等他们终于走了,院内似乎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丽娟也醒了,我问她:“我们今天要不要也去找工作?”
  丽娟懒懒地说:“我们不要,陈刚在信里说了,他可以托人让我们进他的厂的,他们是港资制衣厂,你也看了,是花园式厂房,无论是待遇还是规模在这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担心地说:“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阿玲老公他们找了一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呢。”
  丽娟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是男的当然不好找工作了,陈刚说,在这里女孩才吃香呢。”
  正说着,陈刚进来了,两眼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过度的。丽娟一看到他,便故意噘着嘴说:“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陈刚却一头扎在床上,疲倦地说:“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货,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我先睡一会儿。”话音刚落就闭上眼睛,任丽娟怎么叫动也不动一下了。丽娟无奈,只好作罢。我们到外面胡乱吃了早餐,我们也不敢走远,只好又折回出租屋,拿着一本书胡乱地看着。丽娟不停小声抱怨着陈刚对他的冷淡,自从昨天到今天,他好象都没有给过她一个笑脸。可是在以前,他是个很爱笑的男孩子啊。
  直到临近中午,丽娟才硬着心肠把陈刚叫醒。睡了一觉,陈刚的精神似乎好了点,洗了脸,似乎又恢复成三年前那个清秀爱笑的男孩子了。甚至在我们出去吃中饭时,他还试探着拉了丽娟的手。丽娟早上的抱怨早就跑到九宵云外去了,一脸幸福状。
  还是昨晚的那个市场,白天的市场虽然没有晚上那么热闹,但现在是中饭时间,依然是很多人的。这个市场很大,到处都很简陋,远处有一个破烂的露天舞场,正放着不知名的歌曲。
这次是陈刚请客,我们没有吃一块钱一份的炒粉,而是要了快餐。所谓快餐,各种各样炒好的菜都放在几个破旧的、褪色的大塑料盆里。饭只要一块钱,饭是可以随便吃的,素菜是五毛钱一份,荤菜是一块钱一份,有好多种菜,可以随便点。盛饭的碗是那种我们家很久以前用过的大白碗,大白碗上有很多来路不明的污点,有的还缺了口裂了缝。我真想不到素以富裕著称的东莞竟然还有人用这种碗?这种碗在我们贫穷的家乡都是当猫食碗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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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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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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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我要了两份素菜,一份炒豆芽一份青菜。大约是做饭的米发霉了,饭吃在嘴里象豆腐渣,和盛饭的碗一样粗劣。菜里倒是很多油的样子,可那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最重要的是,对于嗜辣成性的我来说,没有辣味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有辣椒的都是荤菜。所谓的荤菜,比如西红柿里有星星点点的鸡蛋就算一个荤菜,还有就是很多的韭菜里加几块猪血,或者鸡皮炒辣椒,这些都算荤菜了。其中那道鸡皮炒辣椒油乎乎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但我没有要,虽然丽娟和陈刚都是我的同学,但我不好意思太奢侈了。毕竟每一分钱,都是陈刚累死累活加班赚来的。
  丽娟要了鸡皮炒辣椒,还要了一个韭菜炒猪血。吃了一块鸡皮,她嫌太肥腻便拔进我的碗里。虽然我家很穷,在家里再馋我也是坚决不吃肥肉的。现在不知为何,现在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肥腻的鸡皮更美味的东西了。
  正在我细细地、一点点品尝美味的鸡皮时,露天舞场的音乐忽然换了,里面是一个高亢的女声,这女声唱的曲子不象歌却也似歌,类似于数来宝。但词却是这样的这样的:“摸摸你的腿啊,你真美啊;摸摸你的背啊,你跟我睡啊;摸摸你的手啊,你跟我走啊。。。”
  我的脸当即一热,再不好意思抬起头来。好半天,我才听到丽娟愠怒地说:“这女人唱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啊?真不要脸!”
  陈刚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有什么啊,这歌每天都要播几十遍呢,听惯了你就无所谓了。”
  我和丽娟面面相觑。望着四周忙碌的小贩、脏乱的灶台、破旧的桌凳、粗劣的饭菜,如果说所有这些我都可以忍受,那么无法忍受的是,当我为了生存被迫吃着这些变质食物时,我的心灵还要被这种粗俗不堪的所谓歌曲污染?
  丽娟将吃了半碗的饭往桌上一推:“不吃了,这鬼地方,真恶心。陈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你的厂啊?”
  陈刚讷讷道:“我们厂进一个人要交800元,我求了他们半天,他们答应你们两个进去只交1500元就行了。你们,你们有钱吗?”
  我目瞪口呆:“这么多?可以从我们以后的工资里扣吗?”
  陈刚小声说:“不可以的,这钱不是厂里要,是专门负责招工的人事私下里收的,他们是装进自己腰包的,不给钱就别想进厂。别的厂人事一般只要三四百,我们厂条件待遇都很好,所以人事要的就多一些。”
  丽娟彻底翻脸,站起来愤愤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早知道这么贵我就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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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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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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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陈刚连忙拉住她,忍气吞声道:“你别这样啊,再过半个月我就发工资了,这个月加了很多班,肯定够你们两个进厂的。”
  我急忙问:“一定要交钱才能进厂吗?他们私自收费是错误的,就没有人告他们吗?”
  陈刚无奈地说:“就算把他们告走了,还会来新的人事,新的人事也会照样收钱的。好一点厂做人事都是这样子,告也没用的。不过只要你进了我们厂,一个月工资就够了。”
  丽娟尖声说:“这样说你们厂工资很高吗?你不是说你一个月可以拿两千吗?你做了三年了,怎么现在连一千五都拿不出来了?”
  丽娟怒气冲冲的,引得旁边很多人都转脸往这边看,尽管一脸漠然还是让陈刚极为难堪,他象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下气地说:“只有赶货的时候我们才能拿到两千,没货做的时候每天补助十块钱生活费,所以,所以。。。。”
  谁知丽娟闻言,更加气极败坏了:“你那不是骗我吗?”
  陈刚急赤白脸道:“我没骗我,我真的没骗你啊。我家里还一弟一妹在上学,我还要寄钱给他们的啊。”
  听了这话,丽娟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原以为陈刚在这边混得很好,没想到不但人又黑又瘦,处境也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只好等陈刚发工资了我们进他的厂。我和丽娟也在附近转了几天,正如陈刚所说,外表看上去规模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工厂根本进不去。那些又小又破的厂倒是可以进的,但一看就知道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当然,那些好厂也并不是所有的职位人事都要私下要钱的,比如那些非一线工人的职位就不要钱。我们原也想,怎么样也算得上是高中生,做一线工人实在有些委曲了,抄抄写写还是可以的吧。可看了那些招工广告,一般都要求大中专,有个别职位要高中的吧,还一定要会英语、电脑或有相关工作经验。看到这些招工广告,不要说去应聘了,就是连试的勇气我们也没有了。
  眼看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和丽娟更加着急了。更令我们提心吊胆的是,这边暂住证查得很紧,常听阿玲他们说谁谁正在路上走就被抓了,谁谁又被送到樟木头了,谁谁三百元被亲人赎出来时己被打得半死。这些传言让我们心惊肉跳。虽然来时的火车票我们一直保留着,但火车票一过三天就失去代替暂住证的作用了。偏偏那三天,治安队没来查过一次房。
  正在我们以为查暂住证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时,在一个夜半时分,我们睡得正香甜时,附近传来了大声的呵斥声、踢门声及人们的惊叫声。首先是阿玲一声惊叫:“查暂住证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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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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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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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听了这话,我象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后跟。在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嘈杂声中,我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连滚带爬从上铺的蚊帐里钻出来下到丽娟的床上。这时丽娟也醒了,惶恐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我也不知道呀。”就这样,我们两个人相拥着,彼此能感到浑身发抖。我甚至能听到她牙齿“得得”的撞击声,我自己的牙齿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得得”起来。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忽然阿玲上铺的那个男孩也下床了,他屋内小声说:“你们两人快跟我来。“
  仿佛是暗夜的山路中遇到一丝亮光,我和丽娟立刻不抖了。虽然平时他从不正眼看我们,但现在除了跟他走别无选择。我们借着外面模糊的亮光走到那男孩身边,其实不是走而是挪,因为房间本来就很小。男孩走到屋内唯一的窗户前,将窗户轻轻推开,自己先慢慢把两腿伸出窗户跳了下去。然后他在窗户外面轻声说:“快,象我刚才一样跳。”
  好在窗户很低,我和丽娟学着他的样子跳了出来。刚跳过去,阿玲老公便在里面将窗户轻轻关上了。他和阿玲来东莞三四年了,两人是有暂住证、结婚证甚至节育证的,所以并不怕查暂住证的。
  我们刚松了一口气,出租屋门外传来了大声的呵斥和踢门声:“开门,快开门。”
  那男孩猛地拉着我的手,命令道:“快走”于是连想都顾不得想,我又拉住丽娟的手,没命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跑去。虽然我们都穿着布鞋,但慌乱之中,我还是跑掉了一只鞋。脚下的路非常生硬,我过裸的左手硌在上面生生地疼,我带着哭腔说:“鞋,我的鞋。”
  我想停下来,男孩却死命拉着我的手:“来不及了,他们看到我们床空着,说不定会追过来的。”我只好拼命压抑着脚上的疼痛没命地奔跑。
  好在小山并不远,小山虽然不大,但里面灌木丛生,十分难走。那个男孩好象是非常熟悉路的,三拐两拐就把我们带到了山坡上的一个宽阔地带。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吧。”
  丽娟惊叫:“过一夜?这怎么行?这里蚊子这么多,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他们查过不就走了吗?”
  男孩生硬地说:“不一定的,有时候他们要查两三次的。”
  刚才跑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停下来,我感觉自己的左脚心更疼了,不由“丝丝”抽着冷气。丽娟难过地抱着我:“海燕,坚持住啊。”
  听了这话,想到原本应该睡在那所著名大学校园宿舍的我,却在陌生的异乡狼奔豕突,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没想到在这里连哭都是不自由的,男孩粗暴地说:“哭什么哭,小心治安队的听到了上来抓人。”
  我心下一惊,哭声嘎然而止,硬生生地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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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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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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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似乎蚊子也欺生,夜色中不时响起我们三个人的巴掌声。真是奇怪,相对北方人来说,广东人一般比较瘦小,但这边的蚊子却个头比较大,且很傻,盯住了人便死死不松口,巴掌落下去一打一个准。虽然很准,但总是不停地反也是让人厌烦的。如果有风还好,郁闷的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在我们家夜里己有些冷了,但这边却还闷热异常,山上灌木丛生,更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我和丽娟相挨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对面就是那个带我们上山的男孩。男孩这时己将上衣脱掉铺在石头上,又将脚上鞋一鞋子脱下来放在衣服下当枕头,然后舒舒服服地仰躺上去。
丽娟惊道:“你真要在这里睡一夜吧?”
  男孩无奈地说:“我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睡一夜,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夜,刚来这边没找到工作的人有许多连房子都不租,直接在山上过夜的,又省钱又没查暂住证的。”
  虽然我们“同居”一室快半个月了,这却是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想到刚才要不是他我们现在就是在治安队了,我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孩忽然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轻轻吐出两个字:“王磊。”他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不带任何地方口音。
  丽娟忙问:“哪里人?是不是我们老乡?”
  王磊答:“湖北人。”说完这话,他大约有些不耐烦了,将身子转了过去。我和丽娟都觉得没趣,也各自找了块石板躺了下去。但望着满天的星光,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看,身上被蚊子盯再加上别的不知名的小虫子咬,布满满了红红的小疙瘩。
  让我们意外的是,当丽娟扶着我一跛一拐地回到出租屋时,竟是房门紧锁,还不到六点钟,阿玲应该不会上班啊。我们开门进了屋,屋内也没有人,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七点钟的时候,院内才有了人走动,但很少,我和丽娟忍不住好奇问了隔壁的一对小夫妻才知道,阿玲和她老公以及院内的很多人都被抓走了。
  原来这次不但查暂住证,还要查结婚证、节育证甚至卫生证。阿玲和她老公虽然暂住证、结婚证、节育证三证俱全,但没有办理卫生证,在这之前,从没听说没办卫生证也要抓走的啊。
  同时抓走的还有几个没暂住证的,更多的是没有卫生证的,还有那些没有结婚证就住在一起的婚情侣。虽然在这边,确定关系就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没有结婚证便是非法同居,一上升到法律的高度,被罚的就不是一百两百的事了。由此产生的一连串后果是,他们今天没去上班的话,轻则要做旷工论被罚款,重则被厂里开除,真真是祸不单行呢。
  我和丽娟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陈刚下班再来时,丽娟便没了好脸色:“你那个厂,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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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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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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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陈刚又是通宵加班,当然不可能陪我们去找工作。他只告诉我们,如果要求不高,女孩子在这边找一份工作还是比较容易的。
  那些文职工作是我们最想做的,但虽然有的工厂要求普通文员可以是高中生,却无一例外地要求会电脑或白话。开始我们不死心,但转来转去,还是不得不死了心。己经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太阳依然光芒万丈,射得人酷热难当。特别是裸露在外的脸蛋,更是生生的疼。  我看了看丽娟,两颊红通通的,象两中熟悉透的红苹果,不用说,我也是如此的。让我们失望的是,门前贴着招工广告的厂少之又少。
  中饭我们是在一个路边摊点买了一份一块钱的炒粉,炒粉硬硬的,都没炒熟,吃到嘴里少油无盐的,真是味同嚼蜡,但为了埋饱肚子,我们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卖炒粉的中年妇女是四川老乡,非常健谈。听说我们是找工作的,她说她有一个堂妹是在一家工厂做的,她好心地告诉我们,经过春节后的那段招工黄金周,前段时间各大中专院校及内地许多初高中生纷纷涌入东莞,现在很多工厂的员工基本处于饱和状态了。再加上制衣厂和电子厂都属于淡季,现在找工作非常难的。
  听了她的话,我和丽娟面面相觑。我们只是用两只脚走路的,因为昨晚脚心被硌破了,今天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非常不雅观。即便这种不雅观的走路方面,我怕也不能坚持多久了。瓶子里的矿泉水喝完了,正好前面一处工地有一条水管露了水,我们跑过去偷偷喝了个饱,然后每人又满满装了一瓶水。直到工地上的人驱赶,我们才象两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地跑开了。
  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厂子,从一个工业区走到另一个工业区,这些工业区几乎没有分别的,一般都是很多工厂,然后在工厂边缘会有一个小集市一样的中心区,里面有饭店、服装店及各种各样的店铺。这些店铺一般又小又脏,街道也破烂不堪。大厂很少,一般都是中小型工厂,有些工厂又脏又破,里面不间断地响着机械的轰呜声。我们经常看到从这些厂里走出来的人一个人灰不溜秋的,和他们所属的工厂一样破败。有的工厂刚远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怪味,但学过化学的我们知道,这些怪味肯定是对人体有害的,不知道这些明显对人体有害的工厂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建在人群聚集地?
  也许是内地涌入的人太多了吧,很多工厂就连普通员工也需要熟手工。尽管我们累得不行,但我们还是顶着日头一家家找着,因为我们实在不想在那个出租屋再呆一天了。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才在一家台资塑胶电子厂门口停下来。这家厂看上去似乎颇具规模,虽然也有一股刺鼻的怪味,但院子内竟然还有一个花园。最重要的是,我们符合他们普通员工的用工要求:女性,18-25岁,初中,身体健康,五官端正,500元以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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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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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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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这家台资厂叫亮光塑胶电子厂,厂房半新,占地面积比较大,保安室看上去有些灰暗。和很多工厂一样,靠电动大门的右边是保安室,保安室面朝大路的一边窗户外己经排十几个女孩子。这些女孩大多和我们一样,拘谨、腆腼、打扮得土里土气。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穿着牛仔裤、T恤衫,披散着长长的秀发,脸上涂着薄薄的一层粉,长得也十分漂亮,一看就是在外面打工一段时间的。果然,在等待见工的时间里,女孩侃侃而谈,她是江西人,原来就是从这家厂出去的,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厂,再加上这里有她很多老乡,于是又想进来了。
  我们正要多问一些关于这个厂的事,人事部文员到保安室见工了。我以前听陈刚说很多人事部都私下要进厂费时,我还以为人事部都是凶神恶煞的。今天一看才知道并非如此,这个人事部文员是个女孩,女孩比我大不了几岁,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一双细眯的眼睛,把她放在人群里,普通得根本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人事部女孩和保安说说笑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开始和我们说话时,态度却非常不好,她在在保安室里,隔着窗户一个个审视我们的身份证、毕业证,然后不住将证件上的照片和我们本人对照,经她认为合格,见工的人才能从仅容一人通过的电动门进去。
  看到前边大多数女孩都通过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份工作了。丽娟和前面几个女孩一样,也顺利地通过了,轮到我时,人事部女孩看了我的证件,仅扫了一眼,便也痛快地让我进去了。
  我很高兴,进电动门时想走得轻快一些,可因为左脚心一走就痛,我只好将左脚心尽量蜷起,将左脚的重量放在脚尖和脚后跟上。虽然竭力保持身体平衡想让自己走得正常一些,但在穿过那个仅容一人的电动门时,我的脚还是因为没有注意门下面的一道仅突出地面的铁门槛趔趄了一下,那道铁门槛不偏不正碰到我的左脚心上。我感到左脚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左脚再落地上,只好用脚尖踮着走路了。
  谁知在我就要走到丽娟她们站成一排的队伍时,人事部那个女孩从保安室出来,立刻大喊起来:“出去,你出去!”
  我回头一下子愣住了,不相信地问:“你,叫我?”
  她细眯着眼睛不耐烦地看着我,冷冷地说:“就是你,你不用进去了,马上出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要我啊?”
  她不屑地盯着我的左脚,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这里不是福利院,不招收残疾人!”
我还想说什么,她厉声道:“你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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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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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6/9/16 13:2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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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我赶忙哀求道:“我不是残疾人,只是脚不小心磕破了。”
  女孩彻底翻脸,高声冲保安室叫道:“崔志,崔志,快把这个人赶出去!”
  我一看大势己去,不等保安来撵,便赶紧一跛一拐地跑出了厂门,非常狼狈。我刚出去,电动门便在我身上“砰”地关上了。想着刚才的屈辱,奇怪我竟没有一滴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院内的丽娟和那些女孩往一幢房子走去。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没用的人!丽娟进了厂,我一个人更不可能在那间出租屋里住里,想到这里,我害怕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厂,那个厂可以管我吃管我住,也没有人查暂住证,再苦再累我也是不怕的。我感觉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地方,就象一条流浪的野狗,急切渴望能有主人收留,管那主人家是穷还是富呢。做为一条狗,又有何资格计较主人家的穷与富呢?
  但因为我的脚的关系,在这家工厂被看成残疾人,在别人工厂肯定也是不收的。就象刚才那个人事部女孩说的那样,又有那个厂愿意收留我这样的“残疾人”呢?现在都是上班时间,除了不远处机械的轰呜声,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感到非常孤单和无助。当我无助的眼睛扫到斜对面一家破旧的小厂时,我看到门前赫然贴着一张大红色招工广告,我象饥饿的野狗看到路边的骨头一边,此时也忘记了脚下的疼,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
  这张招工广告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斜斜,但招工要求却不高:大量招工,男女不限。没有学历要求,没有身体要求,我感到说不出的兴奋。当值保安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他只是看了看我的身份证,便让我进去了。我很担心,我的脚走起路上还是一跛一拐的,但他似乎没看到一般。
  这家工厂好小,只有两幢房子,房子也不大,一幢是平房,一幢是两层楼,都非常破旧灰败。院内只有一条水泥路,其余两边长满了小腿高的青草。保安把我带到那幢平房,我看到里面有几张桌子,桌子上金黄的一片,仔细看时,原来是一堆细小的金属零件。
  房间很大,大约有七、八十名员工正分坐在大小不一的桌子边忙活着,他们好象是把这些金属零件编成表链一样的细长的带状东西。房间当中还有三四台机器,机器时不时发出一阵声响。
  房间内只有一张办公桌,桌边坐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孩子。女孩穿着一件漂亮的T恤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我相信她一眼就看到我走路姿势的不正常了,非常害怕她因此不让我进厂。
  保安将我带到她办公桌前,恭敬地说:“赵小姐,她是来见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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