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黄河。
有很长一段时间，去看一眼黄河最真实的模样成为了我内心狂热而又焦灼的期盼。那时候，就算在梦里，我也会经常听到黄河奔腾不息的嘶吼,那嘶吼声，就像是春天的惊雷,会我内心的嘈杂一下子安静下来，那嘶吼声，就像是佛家醍醐灌顶的棒喝，会让我一下子就回归到冥想的寂静之内。
触摸黄河，就这样成为了我内心的奢望，这奢望，就像是春天的一抹绿色，在我的内心里开始不断地蔓延。
一
黄河发源于
青藏高原的
巴颜喀拉山脉北麓
约古宗列盆地的
玛曲，自西向东分别流经
青海、
四川、
甘肃、
宁夏、
内蒙古、
陕西、
山西、
河南及
山东9个省、市、自治区，绵延万里，最后流入
渤海。
对于黄河，其实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黄河，就像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根，它哺育着我们、滋养着我们，用错综复杂的根须把所有标记有中华印记的时间和空间联系在一起。对于每一个炎黄子孙而言，不管在哪里，无论在何时，黄河的姿态总是会成为他铭刻在心头永远的记忆。
当黄河之水流淌到公元前两千五百年的时候，黄河流域出现了轩辕黄帝—人文始祖的名字，在黄河之水的孕育下，他成长、茁壮，他开始在黄河精神的指引下探索自己从未达到的那些领域，种谷、造车、捕鱼、煮饭……这些都让那数千年前的先人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神奇。
如果说没有黄帝，可能到现在我们还生活在混沌的囹圄，但是如果说没有黄河，可能我们都无法看到曙光的微曦。
可能你在欣赏那陶罐上精美图案的时候，未曾想过，其实在那五千年前，黄河的水纹就已经被涂抹在了这陶罐的图案之上。可能你在看到那曲线流动梯田的时候，未曾想过，其实这梯田，很早就出现在了黄土高原的黄河两岸，将中国农业最初的模样缩略；可能你在慨叹青铜铸造工艺的高超之时，未曾想过，那用来淬火的黄河水，早就在沸腾的声音里唱起一首粗犷的歌。
或许有人会问，是不是黄河就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多，是不是黄河，仅仅是把华夏最初历史的门扉打开，就这样，留下了空白，等待我们后人就一章一节地书写?
或许不是。循着黄河水带着土腥的味道，我想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那古老的甲骨文让中华文明足以在这个世界中留下的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那桑蚕吐丝的故事，也恰恰让这后代的每一个人都有了锦裳华服，轻履羽衣……第一部农书，第一部医书，第一部兵书，第一部史书，第一部诗歌总集，这所有的第一，哪一个不是出现在黄河流域？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隋唐五代传……”这歌谣里的每一个朝代，似乎都与黄河息息相关，芸芸众生，就这样，在一个个朝代的更迭里，接受着黄河水的滋养，无论时代和环境怎么变迁，对于所有人而言，黄河就是整个华夏民族的生命之源。
或许我们已经无法用先人的话语来佐证这些，或许我们还没有能力让这黄河流域的生机在当前这个世界中重现，但是或许我们可以沿着那历史的蛛丝马迹，在时光的罅隙里看到人们对于黄河的崇敬之情。
在最古老的字典《
说文解字》中，黄河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河”，在最古老的地理书籍 《
山海经》中，黄河的称谓变成了“河水”，等到《水经注》完稿的时候，黄河又变成了“上河”，“中国河”、“九河”、“大河”，这些都是《汉书·西域传》、《尚书》和《史记》赋予黄河的别名。
从表面看起来，似乎这仅仅是一条河流名字的变迁，但是仔细审视下去，你就会发现，在这不同的时代里，黄河每一个阶段的名字，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一种标志，标志着孕育，标志着唯一。
二
我想为黄河写一首诗。
但是等到我提笔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数不清的文人墨客已经为黄河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这每一句，每一个字，似乎都是诗人在从自己的视角去把黄河的整个风貌诠释，似乎都是诗人想把黄河气势磅礴去彰显的淋漓尽致。
有人说，黄河的与众不同，黄河的气度非凡，还在于她的“魂”。有人问：黄河的“魂”是什么？或许想要解释清楚，我们就必须来到黄河的源头之处，雪山的融水在岩石的罅隙里流淌，留给昆仑的是百折不挠的刚强，这刚强，在冲击和流动中，就蜿蜒过黄河所有的细流，流淌进中华儿女每一个人的血液里，让这所有的炎黄子孙，骨子里有了非同一般的倔强。
也恰恰是因为这倔强，在那鸦片战争延续的岁月里，中华万千儿女经受住了百般的磨难，在华夏之殇奏响的时刻，揭竿而起；也恰恰是因为这倔强，在那日本铁蹄横行无忌的时刻，中华万千儿女经受住了万般的凌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奋起反击。
有人说，在华夏，诗为国风，画为国魂，对此，我更想说的是，黄河既是我们的国风，也是我们的国魂，因为黄河是一首诗，这首诗将坚韧浸入到了每一名中华儿女的血液里，中华儿女就有了当今睥睨世界的英雄气概，因为黄河是一幅画，这幅画的精神和理念就在她的波澜壮阔里展现，新中国就以这样的风貌昂首阔步、不懈向前。
如果说，中国像是一只昂首阔步的雄鸡，那么黄河就是这雄鸡的大动脉，黄河的奔流不息，黄河的一泻千里，为中国带来了前所有的蓬勃和生机；如果说，中国像是一艘航行在无垠蔚蓝海洋上的大船，那么黄河就是伫立在这大船之上的桅杆，黄河的屹立不倒，黄河的雄伟气势，为华夏带来了亘古不变的气魄和豪迈。
历史的车轮从来不会因为世界的沧海桑田而发生改变，黄河之水亦是如此。在这时空的轮回和转换中，黄河的脾性丝毫未曾改变，沧海桑田里，黄河成为了巍巍华夏的脊梁。
三
有人喜欢沿着黄河足迹溯流而上，去探索那黄河最初源头，因为那里是黄河蓬勃生命最初的摇篮，星宿海里的黑颈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翱翔在黄河源头的门扉之处，等着好奇的人们前来探索。
在那细流的尽头，在那草甸和砾石的中间，古代冰川深处的泉水，以一种不可遏止的力量冲破地壳的藩篱来到地面。在玛曲果日河的旁边，约古宗列曲的生命就这样一下子喷薄而出，不用品尝，你就知道这清冽的泉水一定是那般无比的醇美与甘甜。
从地下到地上，从清溪到河流，从河流到大海，似乎从一出生，黄河就不愿意停下她奔走的脚步，在奔走里，她顽强不息，穿过高原、越过果洛，盘旋过巴山蜀水的九曲十八弯，在奔走里，她从不停歇，穿过腾格里，越过贺兰山，越过无定河畔的龙沙雁塞。
但是，如果给我一个选择的话，我更愿意从时间源头去探寻黄河的足迹。
因为我知道，早在上古时期，在这数千平方公里黄河流域的土地上，先民们就在这定居繁衍，中华民族的智慧就在这里一点一点地集聚，在不断地碰撞和交汇中，终于有了第一粒种子。黄河就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用自己身上的乳汁不断为它浇灌，时光流转，季节更迭，它终于开始长出自己的第一片叶子，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了一场五千年的时空之旅。
因为我知道，就在那华夏文明的萌芽时期，黄帝和炎帝一定在这黄河河畔，对着历史的天空怒吼不已，他们沿着黄河精神的指引，一点点地开始寻觅生存之上的足迹。如果他们能够透视未来，他们一定会感恩黄河母亲带来的的种种神奇。
而我，最想看的，就是这文明初成的故事。
翻过时光的画册，我来到那个炎黄和九黎征战的时期。黄河宛若活泼玲珑的少女，在整个大地上留下了蜿蜒曲折的足迹，清冽的水流时而跌宕起伏，时而湍急回旋，百般调皮。
我看见那熙攘的人群在拂晓中开始开始耕作，在黄河母亲的臂弯里挥舞着着自己的工具，开垦出一块块肥沃的土地，我看见禾苗在落日的余晖里低下了自己金灿灿的发髻，漫山的村落之间就开始响彻收获的欣喜。
四
有时候，我总是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情想问黄帝和炎帝。
我想问他们，在那久远的过去，是不是黄河母亲把这红色的生命、绿色的生命和紫色的生命孕育，是不是那黄河的水滋润了大地，哺育了庄禾，让这大地有了充足的血液，让这庄禾有了丰富的营养？
我想问他们，在那久远的过去，是不是这黄河的沧浪铸就了炎黄子孙刚健不息的品质，是不是这奔流的品格把所有华夏儿女的品质磨砺，就这样，让这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在世界的东方屹立。
我想问他们，在那久远的过去，是不是这黄河起伏的波涛镂刻了华夏儿女的风貌，是不是这突破重重藩篱的冲劲让这五十六个民族的兄弟姐妹百折不挠，就这样，在五千年文明史的卷册当中，黄河的儿女们泼墨挥毫。
冲破这时光的重重定格，我不知道炎黄会怎样的回答我，我仰望着炎黄，炎黄却向着黄河奔流的方向凝望，那奔腾不息的黄河水，或许早已经将来他们的思绪带往那最远的东方：敲碎这岁月的无限圈囿，我不知道炎黄会怎样的告诉我，我仰望着炎黄，炎黄却将手指向了那黄河的源头之处，那自九天之上而来的黄河水，或许早已经将他们的期待融入到了每一个分子之中。
五
我依然向往黄河。
黄河于我而言，不再是一种美的憧憬，而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华夏万千儿女百折不挠、坚强刚毅的品格，这品格，值得我用一生的时间来品味。
我依然向往黄河。
黄河于我而言，不再是一种视野里的画卷，而是一种精神，代表着中华民族五千年之后的蒸蒸日上，这种风貌，值得我穷尽毕生的精力用文字、用语言去描绘。
我依然向往黄河。
【个人原创散文作品，原稿发于《中国作家》杂志2016年7月号“经典中国”专栏，转载请注明出处。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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