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季节
舒位峰
第三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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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叶蓉的春风一度之后，下的士回家的陈靖，并没有想再与叶蓉有什么纠葛。说实话，他还真有些喜欢叶蓉，那样的怦然心动是婚后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知道那样的遭遇过去也就过去了，不能太当真。他已年近四旬，是有妇之夫，这样各走各路最好，他不想自找麻烦，徒增烦恼。
陈靖打开门，妻子汪萍和女儿正在家里吃早餐。汪萍是个时尚女人，早餐只喝牛奶吃面包，看见陈靖回来，连面包都来不及放下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冲过去抱住他，亲他的脸。汪萍唇上还沾有果酱，亲得陈靖脸上花红一片，汪萍和女儿哈哈大笑。
整理完行李，陈靖坐在床边，看汪萍化妆。汪萍的梳妆台上眉笔、彩妆、护肤、香水，一应俱全，甚至丹蔻之类的修饰用品也不在少数。汪萍用彩笔在眉目间轻勾细勒，间隙里，瞟了陈靖一眼，笑着说，看什么看，女人化妆有什么好看的？陈靖说，我老婆最好看，看了十几年都看不够。汪萍“啐”了一口，眼中笑意隐隐。陈靖走向客厅，他不禁想起那个叫叶蓉的女孩，意识里，昨夜残梦未尽，他想，这会儿她在干什么呢？
正逢双休日，女儿在楼下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汪萍化好妆来到陈靖面前，汪萍的妆化得淡然适意，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轻轻在陈靖周遭挥发，陈靖下意识两边看了看，汪萍用唇角抵在他耳边轻声说，傻瓜，女儿下楼玩去了，我不叫不会回来的。她用舌头在陈靖的耳膜间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性情突然海啸般汹涌澎湃起来，汪萍猛地坐到他大腿上，他的冲动不可抑制，他把住汪萍柔软的腰身，欲望一点一点泛滥开来。那天上午的性事热烈而持久，迭起。
中午，陈靖和汪萍带着女儿去父母家吃饭。走到小区大门前，陈靖看见一个男人满脸含笑向他们走来，突然发现陈靖，那男人止住脚步，僵住脸上笑容，怔怔看着他们。陈靖敏感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找汪萍的，他侧脸看了汪萍一眼，后者牵着女儿的手，笑颜如花，幸福满怀，浑然不觉。
那个男人叫许新华，是汪萍的情人。这个秘密是三天后许新华在一个咖啡馆里告诉他的，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能够由当事人亲口证实，足见事情的真实性和严重性。那男人说，我叫许新华，我为汪萍刚刚离婚，我和汪萍是真感情，请你成全我们。许新华这么说估计八九不离十，陈靖很反感这种说话的态度，许新华的话语有种坚决和威胁，陈靖的目光微微向中间聚，—字一字地说，我和汪萍是军婚，你觉得你们这样做合适吗？许新华叹了口气说，我是律师，当然知道你是军官，不过我们已经这样了，你和汪萍强拧在一起，恐怕不会幸福吧？陈靖站起来说，姓许的，这是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不用你操心。陈靖丟了一百元钱在桌上，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陈靖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汪萍正在试衣间换衣服，她穿了一套素色职业装，来到客厅，撒娇说，老公，你看这衣服合身吗？坦白说，三十几岁的汪萍无论相貌身材均未受年龄的影响，可称得上是凹凸有致，充满了成年女人的风韵，这套职业装将汪萍的身材修饰得无可挑剔，二者相得益彰。陈靖无心欣赏，他冷冷“哼”了声，不再言语。汪萍在客厅木地板上跺着脚，嗔怒着，老公，你看看么。陈靖霍然站起来，这身衣服是许新华买的吧？你为什么不让他帮你看！汪萍红红的唇骤然张成“o”型，血液霎间凝结。
事已至此，离婚几乎是必然的。陈靖无法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并没有和汪萍作无谓的争吵，甚至没有去遣责汪萍对婚姻的不忠，他只是冷静地提出了离婚。出乎意料的是汪萍却不愿离，她说这是她一时糊涂，求陈靖看在女儿的分上原谅她。陈靖不可能原谅，他搬出了家，要汪萍冷静考虑，作出有利于双方的决定。探亲假结束后，陈靖回到穗城，偶尔给家里打电话， 话题只是关于女儿的日常生活，仅此无它。通过电话，汪萍明显感觉到千里之外的陈靖语言冷淡，神情萧索，形同陌路。
半年后，陈靖再次回坊城休探亲假。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和汪萍结束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他不想再拖下去，这样双方都免于痛苦和折磨。其实，在陈靖的潜意识里也许还隐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愧疚，也许唯有和汪萍离婚才能给这丝愧疚提供某种释怀的理由。陈靖没有再搬走，依然住在家里，睡客房。毎个夜晚陈靖都能听见汪萍轻微的敲门声，但他从无所应，他听见汪萍叹息着离去却只能闭上眼，他想，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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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期间，陈靖接到大哥的邀请参加侄儿陈东女朋友的上门宴。按照坊城习俗是应该带汪萍一起去的，但他没有，他认为以现在的情况而言，汪萍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最好，以免节外生枝。他当然没有问侄儿的女朋友是谁，是谁都不重要，他只是应景出席而已。在大哥家里，他看见了叶蓉，他的神色明显一愣，心里开始慌乱起来，后来看见叶蓉始终低头没有说话，这才恢复常态。但这种常态里掩藏着紧张、愧疚和不自然，他尽量少跟亲戚们说话，必要时也只是回答“嗯、好的、是、不错”几个字。当大嫂问起汪萍时，他仅说有事不能来，就敷衍过去了。汪萍在这些亲戚里以保养得当、穿着时尚著称，余人见陈靖不想言语，也不便多问，幸好酒筵开始，陈靖陪大哥坐了二席。那天甚少喝酒的他居然频频举杯，以至大醉。
躲在自家的沙发上，汪萍在他的额头上敷了热毛巾，喂他喝酽茶解酒，后来，他再也控制不住冲向卫生间大吐起来。这种呕吐剧烈而持久，有几口吐得急，以至喉道和鼻孔都被堵住，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他拼命呼吸着想打通气管，可一时竟通不了，他的手四处舞动打翻了一排洗涤用品，它们跌在地上发出响声。汪萍跑过来，看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散乱着头发扭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对着马桶呕吐。他一边吐一边想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他虽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但有一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叶蓉在酒筵上始终没有抬过头，看过谁一眼。
叶蓉开始疏远陈东，不听电话，拒绝约会，甚至避而不见。陈东受不了，也有些莫名奇妙，他对叶蓉说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让你尴尬了吗？陈东说我可以改，你让我怎么改我就怎么改。可叶蓉对他就是不理不睬，她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六月底的一天傍晚，陈东在单位门口等到叶蓉，叶蓉低了头向旁侧躲，陈东堵着她，二人都不说话，僵持着。正值下班，单位里的同事相继走出院门，他们朝叶蓉和陈东打着招呼，纷纷露出古怪的笑容。叶蓉窘迫得脸色发红，低声对陈东说，走，去前面的茶楼。
湖边小筑在坊城公园的旁侧，映潭水一泓，垂柳数株，入夜灯光月影花香蝉鸣，是个喝茶的好去处。陈东点了一壶金骏眉，与叶蓉对坐，二人喝着茶都不说话。叶蓉的目光只是看着袅袅湖水，仿佛失了神。后来，陈东控制不住自己，急切地问，叶蓉，你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还是——
叶蓉忽然截住他的话，叶蓉平静地说，陈东，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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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音调不高，但意思明确。陈东懵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正在斟茶的右手僵在半空，茶水溢了杯，却不晓得放下，暗红的金骏眉淌在檀木几案上，流了一地。陈东仿佛惊醒，忙放下茶壶抽纸擦拭几案上的茶渍，纸巾过薄起不了什么作用，又放下纸巾四处找寻抹布，慌乱中碰翻了茶杯。他有些顾此失彼，恍惚的目光间荡漾着一股绝望之意。叶蓉找到抹布，她没有递给陈东，而是自己绾上袖口擦抹茶渍。晚风飘动垂柳，吹拂出几丝鬓角秀发，她紧紧抿住嘴，秀气而倔强。陈东呆呆看着，心里空荡荡无一点着落。
叶父知道叶蓉和陈东分手的消息已是十天之后。对于陈家这门亲事，叶蓉的父母非常满意，且不说陈东一表人才，单位又好，其家世更是无可挑剔。身处坊城官场，叶父深知关系的重要性。陈家在坊城盘根错节关系密布，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叶父倒不是想自己得到什么提拔升迁，而是希望叶蓉能过得幸福。叶父是单位的领导，当然不会直接去质问叶蓉，他得讲究策略，一步一步来。一天晚饭后，乘着一家三口看电视的机会，他问叶蓉和陈东处得怎样了？近些天叶蓉的心情本就压抑，这一问她的表情愈加沉默了，她呆呆地看着电视画面，脑海中搜寻着回复这个问题的答案。父亲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你们之间有不愉快吗？叶蓉强颜一笑，没有，我和陈东挺好的。母亲在旁边接过话头，你要和陈东好好处，陈东这孩子不错，我看着就喜欢。叶蓉低低“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看着电视，不再言语。父亲看在眼里，继续说，坊城就这么大，我们两家在可都是有些脸面的，你可别和陈东闹出什么乱子来，免得大家都不好看。母亲还欲再说，叶蓉突然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间。 她没有开灯，静静站在黑暗里，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禁不住泪流满面，她不敢哭出声，只能轻轻哽噎。后来，她听到了手机铃声，拿起来，却是一个陌声的号码，没有接，铃声顽固地响着，她有些预感，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接了。对方“喂”了一声，这一声既陌生又熟悉，既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叶蓉的泪水再次涌出。高山静水，前尘往事，所有的委曲与烦恼尽在这一“喂”之中。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舒位峰，男，1974年出生，武汉江夏人。湖北省作协会员，武汉市第十届签约作家。在《湖南文学》《长江丛刊》等刊物发表小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父病记》《伤害者》等，当过记者、机关文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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